第1190节(2 / 3)
“吾皇万岁。”众人喜笑颜开。
邵树德看着这些须发皆白的党项头人,也哈哈大笑。
曾经桀骜不驯,敢打敢拼的部落首领,现在一个个老态龙钟,走路都要靠拐杖。
他们做了官,拿了朝廷的钱,在城里购地置宅,与山上渐渐断了联系。而权力是不可能长久出现真空的,诸州官府自然会把党项民众管起来,编户齐民,教育同化。
邵树德许诺他们可以继续拿钱,虽然这些人很可能已经没有多少影响力了,毕竟当年的奴隶早就在官府治下三十年,民心渐移,大部分甚至已经入土了,新一代人是不可能认他们的。
但邵树德是厚道人,他答应的事情,就要继续下去。至于他死后,大夏新君废除这些人的闲官闲禄、诸般分红赏赐,那是新君的事情,与他无关。
横山三大部分,即野利氏、没藏氏和东山党项,总体而言,只有野利氏、没藏氏还有部分直属部民,但势力也大不如前——这些老态龙钟的党项杖翁,以前就是野利氏的附庸部落头领。
在邵圣三十年抽丝剥茧的手段下,横山党项或许终究成为一个历史名词。究其根本,大概只因为邵圣掌握了“核心科技”:做大蛋糕,分化瓦解,徐徐消化。
旧人、新人
七月初八,邵树德抵达了夏州,住进了曾经的府邸。
宅子是诸葛爽赠的,当时值钱千余缗,如今则无价。
时隔二十多年重临旧地,说实话,激动的心情之外,又有些许失望。
朔方县民范延伯已过世多年,这是邵树德进村子后得到的消息。
范延伯家中还是五口人:一个老妪、一对年轻的小夫妻,外加两个小孩。
“你是灵武郡王?”老妪睁着浑浊的双眼,颤声问道。
邵树德一怔,仔细回忆了下,一个身材曼妙脸上又带着几分羞涩的妇人面容慢慢浮现了出来,于是问道:“你是范延伯的儿媳?”
“灵武郡王好记性。”老妪笑了,露出空空的牙床。
邵树德无语。
劳动人民衰老的速度,真的让人难以想象啊。她的年纪大概也就五十来岁,但早就被辛苦的生活消磨掉了最后一丝生命力,衰老得仿佛后世看到的七十岁的老太婆。
再想想他后宫中的妇人,也不是没有五十岁的,但养尊处优之下,衰老得就很慢,至今看起来仍有些许风韵留存。
人与人,确实是不一样的。
邵树德四下转了一圈,发现比起当年,这座宅院还是有了很多积极的变化。
房子重新修缮了,且打扫得很干净。
摆放在院落一角的农具明显增多了,其中大部分是铁器。
门窗上装贴了集市上买回来的年画,褪色有些严重,但二十多年前似乎没见到这个。
木栅栏围墙圈起来的菜畦旁边,栓了一匹马。
柴房内挖了一个地窖,里面封了好几坛葡萄酒。
鸡窝内养了十几只鸡,产下的鸡蛋据说不卖了,都自己吃。
老妪身上的衣裳看起来是丝、麻混纺的,不是底层百姓经常穿着的麻衣。
苦尽甘来,年老时可以歇一歇,享点清福,对此时的百姓来说,似乎就是太平盛世了。
王溥走了过来,低声说道:“陛下,鄚州弘义令范文达便是这家的次孙。其父曾作为土团乡夫出征,战死云州。范文达有读书天赋,故县里给了个名额,得入夏州经学读书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邵树德感慨道:“竟然是忠烈之后。”
王溥看了看恭恭敬敬站在那的范家人,心中也很感慨。这种家庭,全天下一抓一大把,偏偏夏州的发达了。二十多年前他没来过这家,但听圣人的意思,家境竟然改善了许多。
最关键的是,范文达这个名字已经直达天听。圣人的记性一向很好,对夏州范氏来说,简直喜从天降。
“赐范家钱十缗、绢十匹、毛布十匹。”邵树德最后看了看,觉得没甚留恋的地方,便出了门。
随行军士从驮马背上取下钱帛,送到范家人手里。
这点钱,不多不少,对于普通人家多了些,对于“忠烈之后”就差不多了。
离开范家后,邵树德策马于村口,就着夕阳的余晖,默默看着宁静的村落。
无数勇士跟着他离开了这片略显干旱的土地,追求传说中的富贵。
有的人倒在了中途,湮没于黄土荒草之间,没有后代,没有祭祀,默默无闻。
有的人获得了更优裕的生活,代价则是满身伤病,四五十岁就早早故去,下一代还需要继续拼命。
有的人富贵逼人,娇妻美妾,钱粮满仓,但他们已将家乡抛诸脑后,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来一次,因为这里留给他们的记忆只有贫困和痛苦。
但邵树德却自私地想回到三十年前那个贫困的年代,为的只是见一见故人。
子在川上曰: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”
↑返回顶部↑